道之极义——柳生剑影的情与剑
前言：第一次看《神州系列》其实就想写柳生剑影，但是由于种种原因没能下笔，这次重看觉得还是应该了此一桩心事。为此，也重新找了些资料，看了编剧三弦写的编剧漫谈，觉得其实关于柳生剑影的解读，其实编剧漫谈里面已经说的差不多了。柳生剑影的人物剧情线，结构非常的完整，脉络非常清晰，层层推进，好不拖沓，并不存在不好解读或难以理解的地方。不过我还是就剑圣谈谈个人的理解，也算完成几年以前的心愿。另外欢迎关注微信公众号“野说布袋戏”。
——云浆未饮结成冰
想到柳生剑影，脑海中总是会出现另外一个人的影像——《覆雨翻云》中的浪翻云。
浪翻云以洞庭湖为师，创下绝世无双的覆雨剑法，而浪翻云与纪惜惜悲剧而唯美的爱情则让浪翻云以情为引，趋达剑道的极境。
因能极于情，故能极于剑。
而情是什么，剑是什么，无数剑客英雄都在寻找着这个答案。
（1）无情
在故事开始的时候，在夜叉洞坐等五十年的柳生剑影并不知道“情”是什么，他有的是一把绝世无双的无暇之剑和一身绝世无双的剑意，他本身就是一把剑，无情，锋锐无匹。
他毕生的目标是追求剑道最精粹的极义，也即“至高至美，无双无暇的一剑。”
这个时候的剑圣颇有点拜物教的意味，他所崇拜的物即是“剑”本身。没有人能够在夜叉洞拔剑，因为剑圣认为他们“侮辱”了剑，而剑圣自己，则在夜叉洞苦守五十余年，只为了无瑕之剑的问世，而这份专注也是因为对“剑”的虔诚。
“剑圣将自己的一生奉献给剑，毕身追求的不是无敌于天下，也不是权势名利，他与所有的人不同，他不追求自身的成就，因为对他而言所有个人的成就都是虚幻，只有剑之道才是永恒的存在，他要成就的是剑非是人。”剑圣的弟子，阪良城的城主良峰秀泷如是说。
良峰秀泷是坂良的城主良峰贞义的妹妹，她自幼跟随剑圣习剑。但是因为哥哥突然暴毙，城主之位无人继承，而家族的领地也将要被鬼祭政权收回。为了使坂良的领民免于鬼祭的暴政，良峰秀泷放弃了剑道，也放弃了与莫召奴成婚的机会，隐瞒了良峰贞义死亡的真相，假扮成良峰贞义，守护坂良城。
而剑圣认为背弃自己剑道的良峰秀泷侮辱了剑，于是封了他的剑，不许他再在使用自己的剑道。
到最后良峰贞义为了莫召奴终于决意违背剑圣的封禁，重新佩剑。
良峰贞义：为了阪良的子民，我必须用剑。
柳生剑影：死也无悔？
良峰贞义：你对剑是执著，我的剑同样执著。
柳生剑影：半途而废算什么执著？
良峰贞义：为阪良子民出剑的执著，牺牲一切也必须保全的执著。就算牺牲生命也要保全的执著。
柳生剑影：阪良的子民，人间所有的性命，在剑道的面前只是云烟，眨眼消逝。
良峰贞义：就算是百年云烟消散，也是我的责任。
作为柳生剑影的徒弟，良峰贞义对剑道亦有自己的体悟。柳生剑影追求的剑道是永恒的，唯一的，凌驾于世间万物与所有生命之上，而良峰贞义比柳生剑影更早体会到只有守护与责任才是剑道真理。师徒间激烈的冲突是柳生剑影第一次对自己剑道的思考，当然这种思考并不足以让他认识自己的狭隘，最多只是在心中形成了一朵小小的涟漪。
（2）识情
将这朵小小涟漪扩大的是剑圣的第二个徒弟伊达我流。
伊达我流为了寻求名师，学习天下无敌的剑法而来到了夜叉洞。通过一番试炼之后成为了剑圣的徒弟。
少年人的伊达我流对剑既不专注，也不虔诚，他聪明好动，呱噪不停，感情充沛，乐天而且达观，与无情的剑圣显得格格不入。
剑圣开始对这个徒弟也很是不满，因为他连基本的拔刀都不会。为了避免自己忍不住因为伊达我流拙劣的拔刀姿势而杀了这个捡来的便宜徒弟，他把伊达我流打发给了自己的第一个徒弟良峰贞义。
需要说明的是剑圣的佩剑是典型的日本武士刀制，刀身窄而长，与中原传统的剑有所差别。原因是日本刀师从大唐，尤其是平安时代之前日本特色的日本刀还没出现，大部分刀剑为唐样。这种刀剑使用起来走的是轻盈和速度，更类似于剑。而且刀和剑在日语里是可以互换的概念，并不是说单刃的是刀而双刃的是剑。所以剑圣虽然教给伊达我流的是剑道，但是伊达我流去找良峰贞义时，两人讨论是仍然是“握刀”和“拔刀”。
伊达我流从此跟随在剑圣学剑，并且在东瀛线结束之后和柳生剑影一起远渡重洋来到中原。热情且乐天的伊达我流很快就在中原认识了自己的好友天草二十六，两人同是少年义气，性情相投，一起进入红楼剑阁，与剑阁的赤宵练成为了一对欢喜冤家，一下子爱情友情全占全了。
两人因为从红楼剑阁脱逃被红楼剑阁追杀，又因为东瀛人的身份被中原武林一众江湖人士追杀，在天草二十六被競天宗抓了之后，伊达我流终于找到剑圣寻求他的帮助，得到的是断然的拒绝和严厉的指责。
伊达我流：师尊，我终于找到你了。快、快去救阿草，阿草被競天宗的人抓走。
柳生剑影：为什么要我去救他？
伊达我流：这需要问吗？因为他是我的朋友、我的兄弟。
柳生剑影：够了，我以为你会觉悟，你却越陷越深，感情是剑道上多余的东西，只会拖累你，让你离道更远。
伊达我流：师尊，我讲过了，我是人，人都会有感情，如果你没感情，又为什么要救我？
柳生剑影：因为你必须传承我的道，你有天分，却不知珍惜。
伊达我流：我不明白师尊你的道是什么，但我知道阿草随时会死。
柳生剑影：他的死与你何干？
伊达我流：他死了我一辈子都会遗憾。
柳生剑影：这只是你的心做乱，道是一心专念，你只要学好你的剑，实践你的道，怎样的变故也动摇不了你。
伊达我流：师尊你怎样讲都好，帮我救出阿草。
柳生剑影：不需要，你知道你为何难以进步吗？你被无谓的感情牵扯的太深，你的心越来越乱，他死了，才能让你更上一层楼。
达我流：师尊，我真真想不到，这样的话会从你的口中说出。
柳生剑影：嗯？
伊达我流：师尊你太傻了，你是人不是剑，是人就绝对不可能放下感情。
柳生剑影：歪理。
伊达我流：你曾经为了一件事情义无反顾吗？你曾经为了一份感情抛弃生命吗？如果没，那你的一生太可悲了。你真真是天下间最可悲的人，不对，该讲你是天下间最最可悲的剑。还是我讲的太对？如果我的天分只是为了学剑，如果学剑只为了自己，那我甘愿不要这个天分，我甘愿不再学习你的剑。
柳生剑影：那就走，永远别再用剑。
伊达我流：我要用我的剑去救阿草，师尊你要杀我，我无怨言，但就算会死，我也要去救他。良峰贞义说得没错，你的剑毫无感情！
这一段对白很长，师徒之间的冲突更甚于柳生剑影与良峰贞义。这也是剑圣第二次被笛子指责“太无情”。而相对于良峰贞义，伊达我流的反抗方式更为激烈，良峰贞义离开剑圣之后被封剑之后从此不再用剑，而且不再称自己是剑圣的徒弟，面对伊达我流这个小师弟，也是希望伊达我流能继承柳生剑影的剑道，不要步自己的后尘，让师尊失望。而伊达我流则更加直接，他直接指出剑圣的一生是可悲的，“学剑只为了自己，那我甘愿不要这个天分，我甘愿不再学习你的剑”。而且伊达我流需要解决的危机更加迫在眉睫，“师尊你要杀我，我无怨言，但就算会死，我也要去救他。”
而这一幕与良峰贞义最后重新佩剑对面剑圣的怒火又是何其相似。
良峰贞义：为了阪良的子民，我必须用剑。
柳生剑影：死也无悔？
良峰贞义：你对剑是执著，我的剑同样执著。
柳生剑影：半途而废算什么执著？
良峰贞义：为阪良子民出剑的执著，牺牲一切也必须保全的执著。就算牺牲生命也要保全的执著。
而现在良峰贞义在柳生剑影心中留下的小小涟漪终于溅起了水花。
剑圣第一次开始思考这两个字的分量——“感情”。
最后剑圣闯入競天宗，救出伊达我流与天草二十六，师徒二人终于和解。柳生剑影将万神劫的剑谱交给伊达我流带回东瀛，亦是对伊达我流的认可。
虽然在“剑”道之上，剑圣是良峰贞义与伊达我流的老师，但是体悟“情”方面，这两人又何尝不是剑圣的引导者呢？而由“情”及“道”，剑圣离他的目标“最完美的一剑”终于迈出了第一步。
（3）悟情
在红楼剑阁，他遇到了楼无痕，剑圣终于悟情。
柳生剑影对楼无痕的兴趣感兴趣，最早是因为她的剑。以剑圣看来，“心”与“剑”本是合一，心即剑。
如柳生剑影评赭杉军为道气沛然、玄妙之剑，太狂生为灵动轻盈迅捷无伦之剑，任剑谁为沉着智巧之剑。而柳生剑影听到的楼无痕的剑心却是“泪日”，太阳本该是温暖的，却是一直在流泪。
“你的剑冷杀，剑心却温软，你的剑杀气凛凛，剑心却悲鸣不已，心与剑差彷天地，而你竟能成就绝顶剑艺，这不合常理，更不合剑理。”
按照剑圣的剑理，楼无痕本不该有如此成就，可是这样的事情偏偏发生了。而当他因为好奇而接近楼无痕时，爱情在不经意间萌发了。“当我开始注意你时，便不由自主想多了解你，会有这样的情况，我也十分意外。”
爱情的到来猝不及防，本来无情的人动了情。感情汹涌而来，柳生剑影不忍见楼无痕伤心流泪，提出要带她离开剑阁，却惜败于大宫主曌云裳之手，被囚禁在地牢。楼无痕偷偷将他放出，柳生剑影提出要与楼无痕一起离开，但是却被拒绝。
离开剑阁的柳生剑影陷入情与剑两难的挣扎。他的剑心已乱，亦无法再维持剑心通明。先败云曌云裳，再败于任剑谁，让他对自己的剑道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情”是剑上的杂质，沾染了情缘的柳生剑影剑道亦从此止步。
“弃了情，何必再回剑阁。弃了剑，如何再回剑阁。”
（4）悟道
这是剑圣生命中最低谷的时期，如若不能走出，他不仅离证剑之道遥遥无期，甚至原先的剑境亦有了缺憾。然而中原武林卧虎藏龙，柳生剑影受到三个人的点悟，而有了三次顿悟。
第一个是素还真化身的白忘机。素还真作为中原武林最富资历之人，一生经历良多。他受曌云裳的委托，请剑圣重新回到剑阁。
白忘机：先生的剑纯粹、简单、无任何杂质、无得失于胜败，进入剑阁，却不因胜负挂心，伏龙大胆猜测，是情之一字。
柳生剑影：感情，是吾之道上无须的东西。
白忘机：然而情生意动，往往在意外之间，是弃剑从情，是弃情从剑，先生之纠结由此而来，所以伏龙的目的已经达成。
柳生剑影：你认为我会再回到剑阁？
白忘机：无论先生的选择为何，这是必然的结果，先生求道已至顶峰，绝不可能让任何一点杂念影响自己，千丝万结，仍需自源头了断。
白忘机与剑圣此前并不相识，但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而此一番话却让柳生剑影开始思考情与剑的关系，以及如何在两者之间自处，最后顿悟:“剑亦道，情亦道，不弃剑，不弃情，道之真意，唯有自然，一任自然。”这亦是柳生剑影求道的第一重境界。
（5）舍情
体悟之后的柳生剑影重返红楼剑阁，体会道之真意的柳生剑影剑境已臻于圆满，打败了手握岁月轮的曌云裳，与楼无痕一起离开剑阁。红楼剑阁变故之后，柳生剑影欲与佛公子证道，因为留在无佛寺。楼无痕则希望借由佛法来获得内心深处的平静，二人在无佛寺留下。而正当柳生剑影与佛公子一战以证道之时，佛公子却说出一句：“嗯，施主可知夫人意欲出家？”一句话，掀起头心万丈波。
楼无痕的出家却让剑圣感到无所适从，他为情弃剑，而情却弃他而去。
柳生剑影：“你对我已无感情吗？”
楼无痕：“你爱我吗？这个问题你还未曾回答过我。”
柳生剑影：“是，我曾为你在道与情上挣扎，因为当初两难的局面，才会令吾悟透从心随道，情，道两不舍。”
楼无痕：“我亦同样爱你，此心至今不变，永远不变，出家是因为舍得。”
柳生剑影：“舍得？”
楼无痕：“你舍不得吗？我的道只踏出第一步，你的道已经在最后关头，为何到了最后，你反而被最开始的问题困住”
柳生剑影：“这……这就是我的道。”
楼无痕已悟自己只是柳生剑影证道之路上的一个过程，剑圣必须先悟情，才能悟道。而要悟道，需先舍情。自有割舍感情，毫无挂碍，剑圣的剑境才能通过这最后一个关卡。我亦同样爱你，我已经舍得，我已悟道，你还不舍吗？轻轻一语，如醍醐灌顶，解开了柳生剑影心中的桎梏，
“不会提起就不能放下，舍弃执着才能拥有，见山非山，见水非水，一心专意，忘心绝情。心无杂念，纯粹单纯，不可言不可名不可状，是为道，是为至高之境，冲而不用，是不萦心不挂怀，无胜败无有无不有，执而忘喜怒悲憎爱别离，是为道。”这是柳生剑影求道的第二重境界。
（6）入道
在楼无痕在释华山出家之后，剑圣也走上了自己的天命之路。第三个点悟他的人则是佛公子，不过与其说是点悟，不如说是印证。
柳生剑影：为何是我？
佛公子：一切皆是因果。
柳生剑影：前世？今生？
佛公子：非是前世今生，而是因果。
柳生剑影：怎样是因果？
佛公子：弃天帝因何降世？是因神州第二柱被毁。神州第二柱为何被毁？是因施主入了剑阁。施主为何入了剑阁？
柳生剑影：是因中毒失明，为寻怨姬，更为证道。
佛公子：竞天宗为何对施主下毒？施主因何来到中原寻道？
柳生剑影：东瀛已无武魁军神，拳皇不能证吾之道。
佛公子：如果梵天不东渡；如果东瀛不兴兵，先生如何会来中原，又如何引得神州第二柱被毁？更早的因果，如果剑雪能舍得；如果般若海五人不出；如果阴阳师没误闯阇城，这一切又如何发生？这，便是因果。
柳生剑影：众生造业，众生承担，是为因果。
佛公子：是缘起性空，更是无明，一切早已注定。今天的末世浩劫，是每一个人，每一天，每一点的共同累积。一个杀戮的结果，便是下一个杀戮的开始。无论在局中，在局外，众生一同造业，便需一同承担。
柳生剑影：这便是共业。
佛公子：施主已明自身天命，亦知自身责任。
柳生剑影：吾会断这般因果，断吾自身之业。
佛公子：那施主说，这边为何有这块石头？是因果，或是自然？
柳生剑影：此地无石，无你，亦无我。
佛公子：施主还想与贫僧证道吗？
柳生剑影：证道？用什么？
佛公子：用剑。
柳生剑影：剑。吾手中已无剑，心中也无剑，吾已无物可证，无道可证。
佛公子：恭贺施主以剑入道，悟得至上之妙，更上层楼。
此时的柳生剑影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天命与道路，与雅僧佛公子的天命因果的对谈，他已不在迷惘。从悟道进入“无道”，也就是“空”的境界。而这也是剑圣悟道的第三重境界。
（ps，其实此一重境界与上一重境界都有点偏玄学，上一重比较类似道家的“无为”，即“冲而不用”，而此一重则是佛家的“空”，也就是道家的“无”。不过三弦自己也说了道不可言不可闻，只要是能说出来的，他就不是道。所以我只是写出来参考一下。）
（7）证道
磐隐神宫最终一战，是柳生剑影最后的证道之途。面对史上的最强大的毁灭之神弃天帝，剑圣明白，这就是自己的天命，也是道的终点。
“道之真意，不过自然，自然不过是众生生命。守护生命，就是道之真谛，这便是吾之道。”而这也是剑圣悟道的最终境界，也是至高之境。
从无情到识情，从悟情到舍情，因忘情而入道，因证情而证道。
求道、问道、证道，柳生剑影最后尽散意志，消散于天地之间，以“万物天地为剑、神鬼妖邪为剑，劫波万度，宇宙苍穹尽为剑”的万神劫最后一式为神州带来了最后的生机，这一剑，也是剑圣所一直追求的至高至美，无双无暇的一剑。
他曾是一把剑，无情，锋锐无匹。
到最后，他仍然是一把剑，因为有了情，才成为人间最强大的一把剑。
因能极于情，故能极于剑。这就是剑圣柳生剑影。